深度：从土耳其建国看“民族国家”真相

　　大家认为理所当然对的东西，我通常认为是不对的，作为一个业余政治爱好者，我观点多半是有问题的，所以不怕争论，但从留言来看，大多数并不具有与我讨论的问题相关的基本知识，比如我讨论“民族国家”这个问题，许多留言者的反驳都不知所云，只有两三个人具有合格的知识，搭得准脉博，所以觉得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不过想到大部分从不发言的人，就感到不那么气馁了 。

　　其实我一般不回读者留言，因为没有时间，但这次有的读者拿澳大利亚多元化、甚至元朝来反驳我，不禁悲从中来。澳大利亚的多元化，恰是帝国相对于民族国家的优越性：人民自由流动，各个民族平等相处，正象有读者给我前面文章的留言所说，在帝国时代，所有民族都是少数民族，所以能和谐相处。而澳大利亚，恰恰是帝国的遗迹，澳大利亚不是建国的，而是根据英帝国关于殖民地的法例，当地民选议员超过百分之五十一的时候，就独立了。当然，此独立非彼独立，所有英国殖民地的架构不变，英国照派的总督，也要挂英国旗，但权力转到了议会。

　　说完闲话今天要以土耳其建国为例，看看建立一个成功的“民族国家”需要做些什么坏事。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奥斯曼帝国战败，协约国进驻以伊斯坦布尔为中心的帝国中央，苏丹岌岌可危。作为奥斯曼帝国的一部分，在阿尔巴尼亚、保加利亚等前帝国部分纷纷取得“自由”的情况下，土耳其民族主义者也开始行动。奥斯曼帝国前战地指挥官穆斯塔法·凯末尔为代表的军官开始为建国努力。当时，伊斯坦布尔已经成为国际乐园，协约国各国军官、商人、白俄、亚美尼亚人、犹太人、各种情报组织等等在这里狂欢，非常非常的国际化。而本地许多人对协约国不满，奥斯曼帝国的议员、官僚、军官，甚至当时还未流亡的苏丹穆罕默德六世都见过是凯末尔，这些畏首畏尾的人都感到需要有人站出来，摆脱协约国占领，由于欧洲各地民族国家纷纷出现，这时，土耳其建立民族国家也已经不可阻挡。

　　我们可以先看看，旧帝国其实没什么坏，在奥斯曼帝国六百多年悠久的历史中，穆斯林和非穆斯林和平相处，在帝国复杂的行政体系内生活，“这套体系明确了基本的公共权利，管理着不同的教区和民族之间的关系，奥斯曼帝国著名的米勒特（MILLET）制,准予宗教社区在教会法、公共秩序、合同履行等法律、社会与经济领域事务上实行自治。…………苏丹作为哈里发，站在伊斯兰教统治阶级的最顶端，在穆斯林群众中一呼百应，但是他对非穆斯林国民只有通过希腊东正教主教、亚美尼亚使徒教族长、犹太教首脑拉比等正式的宗教领袖来间接管理。”事实上，各民族在帝国内自由生活。

　　好了，土耳其建国，其过程就不说了，但我们看看哪些技术细节为建国提供了支撑。

　　第一，是对外进行暴力抵抗 ，与希腊在安纳托利亚、色雷斯等地打仗，并最终粉碎希腊企图获取伊斯坦布尔的企图，土耳其与希腊真的没有“自古以来”的边界，本来在一个帝国内没问题，现在就要搞搞清楚了，而有能力搞清楚的只有军队。

　　第二，种族清洗呀！1921年开始，协约国各国逐步撤出安纳托利亚等地方，原来站在协约国一边的希腊就倒霉了，土军开始进攻希腊原本有希望纳入国土的部分，1922年9月9日，土军进了士麦那城，，希腊东正教徒纷纷逃难，暴徒控制着街道，为了土耳其立国的伟大事业，土军指挥官煽动穆斯林民众将希腊大主教私刑处死，在亚美尼亚居民区放火，几十万世世代代生活在士麦那的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除了死掉的以外，永远离开了这个地方。在伊士坦布尔，所谓“土耳其人”大受鼓舞，沿街示威， 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的“外乡人”充满惊恐。不久，苏丹逃了，凯末尔因为拥有土耳其军队，成为无可争议的领袖，协约国占领形同虚设。在1922年，协约国军队还没完全撤出，土耳其当局已经开始逮捕希腊人，他们的财产被随意霸占，凯末尔的土耳其是全面向“文明”的西方看齐的，他推进现代化，女人有更大的自由权、宪法保障所有公民无论宗教信仰是什么，都有平等权力，但由于原来在帝国时代没有的“少数民族”这个概念引入，公民间差异反而更加大了，种族清洗就不可避免了。

　　1923年，两个死对头希腊与土耳其达成《洛桑协议》，以交换各自宗教信徒为由，对少数民族进行强制驱离，他们合法财产被剥夺，政府间的委员会“还会对他们遗留的财产进行评估，……‘许多荣耀一时的富人如今身无分文，他们在君士坦丁堡或雅典的街头徘徊，口袋里只剩下一张几乎无法索要补贴偿的财产清单。’……如果把过去一年左右相向奔逃的民众计算在内，那么《洛桑条约》下的强制流放人口大约包括一百万名希腊东正教徒和五十万名穆斯林。……并且两国实现了史无前例的种族同质化。”

　　种族同质化可以使过去以“解放本民族人民”为借口挑起战争没有了借口，但二战前希特勒借口解放日耳曼人而进军苏台德地区和其他国家，正好说明这个好处是不可靠的，因为种族是洗不干净的。

　　在普世价值进军的同时，种族清洗一直没停过。一些希腊人虽被允许住在伊斯坦布尔，但他们实在是吓怕了，于是自愿离开，对于这些人，土耳其通过一个法律，允许政府占用这些人的资产。伊斯坦布尔法庭上，三分之二的希腊律师被解雇，希腊工会组织被关闭、希腊人企业被强迫接受穆斯林合伙者，许多人自杀。

　　第三是意识形态管理，“与世界其他地方一样，电影在伊斯坦布尔也是宣传的重要媒介，正确表现着国家想要传达的信息，比如爱国主义的责任，公民必备的美德，对国家的忠诚等”。同时，“写了错误的报纸文章、 发表了错误的评论，甚至穿了错误的衣服以，都是对土耳其民族性的侮辱，犯错的人要接受罚款或被带到法官面前接受审判。”

　　第四是宗教管理。呼喊“真主伟大”必须用土耳其语，不准戴头巾，宗教界人士要与政府合作，“越来越多识时务的宗教人士如同政府部门里的雄心壮志的行政人员一样搬去了安卡拉，他们组成了强大的国家机器，这部机器并不想根除宗教，而是要管理宗教。”（抄者注：记住前面写到的！苏丹时代可是通过宗教管理人民，现在国家管起宗教来了，谁说帝国专制?而民族国家就不专制?）。

　　第五控制教育，从小洗脑。“小学生每天开课都吟诵：‘我是土耳其人’我诚实而勤劳……”，土耳其这个国家的名字以前并不存在，如果奥斯曼帝国的人说起“土耳其”这个词，那是指乡下人，现在通过强制灌输和洗脑，这个词就站立起来了，变高大上了。（这我想起美国为了建立美利坚民族这个概念，在建国历史中塞入许多谎言， 这些谎言是由许多完全明白真相的历史学者塞进去的，以至于美国有学者写了一本书《LIE MY TEACHER TOLD ME》（老师的谎言）。作者James WLoewen，其实我认为他有点大惊小怪，教育不是学术，是洗脑，让大家能高高兴兴融合在一起，不要动不动造反。

　　凯末尔主义改革方案是全世界最伟大的方案，它把从文艺复兴到工业革命整个欧洲时代压缩到了短短几十年，以民族国家形式屹立于世界之林。如果凯末尔是个被普世价值吞噬的娘炮，他还能成功建立土耳其吗?

　　现在被当作普世管理模式的“民族国家”，它就是一个妖孽。它的诞生需要种族清洗、暴力、谎言、鲜血来喂养，食料不足，就养不大，非常不容易，要是认为西方已经走过这条路，我们不需要这么残酷了，恐怕没这么容易！这个过程现在还在继续，那些悲鸣声被“附带损伤”、“民族自决”、“民族冲突”等精心挑选的词淡化了，想想苏丹分裂成南北时，死了多少人，现在还在死人。这个过程其实应该暂停了，所以美国想建立现代罗马帝国，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样才能让民族国家成为无足轻重的东西，恢复世界性帝国的合理秩序，进行全球治理。只不过许多国家不服，欧洲又想联合起来，回到欧洲帝国时代，中国人本来就没分裂，占了不少便宜，中国人的价值观一直是：“皇帝人人当，今年到我家”，凭什么是美国你呀?！所以，现如今世界上还是几大帝国之间在竞争，包括中国。那些急不可耐变身真正民族国家的人群，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了，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到底做谁的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