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鲜血染红顶子”，晚清最凶狠的将领：董福祥

公元1900年12月22日，英、俄、德、美、法、日、意、奥以及西班牙、荷兰、比利时等十一国公使联合向奕劻、李鸿章递交《议和大纲》十二条。在八国联军侵华战争里被打得焦头烂额的清政府于当月的27日同意接受该不平等条约——也就是标志着晚清彻底沦为半殖民半封建社会的《辛丑条约》。然而，列强没有因此满足，他们又要求清王朝处死在义和团事件里支持义和团的一些清朝官员。

公元1901年2月21日，清政府接受了列强要求处死的十二人名单，即载漪、载澜、载勋、英年、赵舒翘、毓贤、启秀、徐承煜、徐桐、刚毅、李秉衡、董福祥等；到4月，列强要求严惩的地方官员，共达142人之多。然而，在这些被列强要求清王朝处死的十二“首凶”里，慈禧却对其中一个叫董福祥的人百般回护，不但没处死他，而且也让他免了牢狱之灾，最终象征性的以革职永不叙用论处。而且慈禧太后为了安抚这个叫董福祥的人，居然又令光绪帝赐其手书“他日闻鼙鼓思将帅，舍尔其谁属哉”，要求他守时待变，以图再举。

那么，被列强吓得手足无措的慈禧太后，为何唯独对这个董福祥如此厚待呢？今天，我们一起聊聊董福祥的故事。

道光十九年（即公元1839年），董福祥生于甘肃环县（当时属宁夏固原）的毛井，其父董世猷为当地“哥老会”首领。董福祥自小为人直爽，打抱不平嗜好练武而不喜读书，青年时代喜欢结交绿林中人，整日打架斗殴，流连于烟花柳巷，乃至于赌场混日子，后来玩大了，经常往来于帮会，其做事心狠手辣，因而地方绅民对其近乎闻风丧胆。

同治初年，西北乱局，董福祥利用其父与“哥老会”的关系组织地方团练保卫地方安宁，一时追随者络绎不绝。势力不断壮大。当时安化县把总王蔼臣看到董福祥影响力不断扩大，担心生事，以“莫须有”罪名将其逮捕，把董福祥押在囚笼中施以沸水烫顶酷刑，狱卒眼见董福祥面对严刑拷打依然铁骨铮铮，不觉暗自钦佩，同情董福祥起来，谎报其人已死，把董福祥弃于荒野，让他听天由命。

董福祥身负重伤，性命垂危，眼见必死无疑，孰料恰逢此时，一个老妪路过，感叹世态炎凉，就把董福祥救回家中，提供饭食，又尽力替他医治。晚清战乱，人情淡漠，董福祥却有此境遇，也是他的造化。董福祥当即发誓，他必不会忘记狱卒和老妪的救命恩情。董福祥虽然一无所有，但是武功谋略经验都在，他号召四方，不久即重振团勇。同治二年（1863），陕西动乱，乱军四处虐杀汉人并扬言挖掘中华始祖黄帝陵，断汉族命脉。董福祥义愤填膺，率团练誓死保卫黄帝陵。同治三年（1864年），董福祥接受环县县令翁健邀请，防守环县城。董福祥此人虽然文化程度堪忧，但是对形势却洞若观火，他不久起兵反清，他联络西北抗清武装与捻军在金积堡大败清军。

到了同治七年（1868年），董福祥自封为陕甘自卫总团大元帅，号称拥兵三十万，控制区域南及延安，北达伊克昭盟，东起绥德，西至环县、固原。原在陕西境内活动的捻军西入山西，清朝统治者命令尾追而来的湘军北上攻打董福祥。董福祥遇上湘军，立即难以抵挡。公元1869年，湘军猛将刘松山任陕西各部清军总指挥，以一点开花，中心突破的战法，集中局部优势兵力直接突破董福祥的外围防线，大胜董军于瓦窑堡。董福祥本来就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眼见时机已到，在同年十二月，董福祥全军投降清军刘松山部，要跟着湘军去征战四方。

刘松山对董福祥的军事才能十分欣赏，让董福祥打前锋。董福祥所部经过精减，被编为“董字三营”，晚清一个营的编制为五百人，董福祥的所谓大军，可战之兵其实也就约一千五百人这样。然而，董福祥率领“董字三营”，冲锋陷阵，镇压起抗清武装来凶残至极，疯狂立投名状，很快打消了湘军对其的疑虑。

特别是在同治八年（1869年）12月11日，董福祥在攻打吴忠的战斗中杀红了眼，直接亲身肉搏，伤痕累累却毫不退缩，为湘军夺取吴忠立下头功，左宗棠对董福祥的表现很是满意，他当即决定，正式把董字三营编入官军序列，成为刘松山手下的一把尖刀，董福祥自此正式成为清朝官员。据说发迹之后的董福祥不忘旧恩，把当年的救命恩人老妪接来侍奉。因为董福祥自幼丧母，因而他以对待母亲的礼节相待，军中皆称之为老太太。

而那名看守此后也被董福祥派人找到，一路被保举到参将，武三品。更有趣的是，后来董福祥进京，路过泾源，迎接的地方官中竟然有当年的仇人王蔼臣，此时的那人已经是老透了，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千总，见了董福祥，只能等死了。董福祥却说：当日多亏你那开水，否则今时我何能至此？不过，以后对待囚犯不可再如此狠毒，他们的体格如何有我这般强壮呢？说罢大笑而去。当然了，这些也就是名人轶事，博君一笑尔。

清廷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在公元1869年派刘松山部从陕北绥德进攻花马池（今盐池），进攻金积堡。同治九年（即公元1870年）2月，湘军攻打金积堡，刘松山战死，临死前，刘松山说道：“我受国恩未报，即死，毋遽归我尸，当为厉鬼杀贼。”遂卒，年三十有八。左宗棠以刘松山之侄刘锦棠统刘松山部，继续猛攻金积堡。此后，董福祥忠心辅佐刘锦棠。同治十年（即公元1871年）3月2日，马化龙在被围将近两年后投降。马化龙曾经在1866年向清朝投降，但他另一方面仍然保留武装，继续经营以金积堡为中心的地盘，并援助其他西北抗清武装。

这次，马化龙粮尽援绝，于同治九年十一月十六日（即公元1871年1月6日）再度投降。为了表示诚意，马化龙及其子马耀邦向清军交出各种火炮五十六门、各种枪千余杆。金积堡之战是左宗棠平陕甘战乱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此战清军伤亡四到五千人，仅刘松山所部老湘军，营官损失十分之四，官兵死亡千余，因伤致残者达二千余人。左宗棠感叹“十余年剿发平捻，所部伤亡之多，无逾此役者。”

之后，刘锦棠考虑马化龙之前的处事风格，在金积堡的地窖里细细挖掘，称挖出马化龙隐藏的俄制洋枪一千两百多支等物品。看着这些沙俄制式枪械，左宗棠明白，西北的战乱绝不简单。同治十年（1871年）正月十三日，马化龙与其子马耀邦以“私藏武器”和“勾结外国”罪名被处死。而董福祥其后受命镇守金积堡，将其改建成董部的大本营。同年，董福祥用开花炮猛轰马家滩反清武装的堡寨，一日之内堡寨尽毁。

同治十一年（即公元1872年），董福祥率部随同刘锦棠进军西宁，升任游击将军。董福祥在战斗中对待敌军凶残至极，他大言不惭的说“以鲜血染红顶子”！董福祥说到做到，当时，左宗棠以刘锦棠为先导，西征新疆。董福祥的“董字三营”是西北土生土长的部队，始终打前锋，收复乌鲁木齐，攻克玛纳斯城，翻越天山，参与攻收复南疆门户达坂城、托克逊城，攻克喀喇沙尔。 1878年1月2日，董福祥收复哈密 。至此，新疆除伊犁外全部收复。董福祥自此名震西北，平步青云。在阿古柏政权灭亡后，英俄对此并不甘心，仍然扶持西北反清武装残部不断窜扰中国西部边境，董福祥率军驻守喀什噶尔，总领（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叶尔羌、和田）南疆西四城各军，把入侵部队基本扫平，其中仅布伦可追歼战就斩首两千余级，他因此功赏头品顶戴。

左宗棠收复新疆后，留董福祥驻守新疆，当时新疆受沙俄的威胁，一般人根本就不敢担此重任。董福祥却勤勤恳恳，安安稳稳的在新疆驻守十六年，御敌戍边，兴修水利，开垦屯田，整修道路，发展养蚕缫丝，恢复生产。直到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董福祥入卫京师，屯驻蓟州一带。光绪二十一年（即1895年），清军在甲午战争里失败，清廷威望大跌，又生乱局，董福祥被任命为甘肃提督，干净利落的平定乱局。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董福祥奉命率甘军进京。戊戌政变后，董军被编入武卫军。

光绪二十六年（即公元1900年），义和团事变爆发，董福祥奉命入京。6月9日董福祥率甘军进入北京，驻守永安门。6月11日，董部奉命开入永定门，恰好日本使馆书记杉山彬乘车欲出城，甘军恨透了日本人，立即抽刀刺杀杉山彬，其尸体被甘军肢解，并剖腹取出腑脏，塞入马粪，再弃于路旁，可谓惨不忍睹。杉山彬死后，慈禧太后派荣禄及启秀到日本使馆致歉，并召董福祥及端郡王载漪面斥，但李鸿章以如惩罚他则恐甘军哗变为由劝阻慈禧太后，慈禧太后也就默不作声了。此事后，载漪称赞董福祥，道：“汝真好汉，各大帅能尽如尔胆量，洋人不足平矣！”，这时的甘军俨然是民族英雄一般。

随后，董福祥听说八国联军来了，立即自请带领25000余人的武卫后军向天津进发，以阻击八国联军。之后，清军和义和团一起，击败西摩尔联军于廊坊车站。6月17日晚，从大沽登陆的八国联军乘火车到达天津，而急吼吼去进攻火车站的侵略军——这一支基本上是沙俄军队，有1700余人， 他们与天津城内的义和团民兵以及清军在老龙头火车站展开了拉锯战。董福祥率义和团一部进攻老龙头火车站，毙伤俄军500余名，数度占领车站。与此同时，张德成率义和团及清军一部围攻紫竹林，以“火牛阵”踏平雷区，冲入租界。聂士成部清军则坚守城南海光寺一带。

6月20日，清廷命令荣禄攻打使馆区，荣禄心怀鬼胎，先是装病交出兵权，后命令没有洋炮只有土炮的董福祥部围攻东交民巷的使馆区，而按下自己有德式装备的武卫中军。甘军自6月20日至6月23日一连四天每日发炮三百多发，但无法对使馆区造成大损害。当然了，董福祥当年用开花炮的事迹远近闻名，此时攻打使馆区之所以这样，想必他心领神会，放水不少。6月25日，荣禄奉旨停攻使馆，并派人送西瓜蔬菜等慰问品到各国使馆，又派人假扮走私贩将大量先进德制后膛枪等军火送入使馆以加强使馆区的防卫。6月28日，甘军又恢复攻击，但是董福祥把一切情况看在眼里，他自然是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其后打打停停五十余日直至8月14日，清军和义和团始终未能攻下使馆区。后来有人借此嘲讽义和团和清军战斗力低下，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8月14日，八国联军自通州攻打北京，董福祥率军在广渠门与英国军队奋力作战，下午2时，广渠门被攻占，董福祥后撤至东便门、朝阳门、正阳门一带继续抵抗，击毙沙俄军团长安宁科夫，击伤其将军瓦西耶列夫斯基。急眼的联军集中优势炮火轰击甘军，甘军死伤惨重，马福禄被炸死，朝阳门遂落。慢慢的，东便门、广渠门，均被联军攻破。此战里，俄军瓦西耶列夫斯基将军身负重伤，俄军阵亡26人，重伤102人，另外有大批轻伤员。

日军在这一天伤亡约二百人。在整个攻击北京的战斗当中，联军伤亡约一千人。随后在攻击皇城和瑞王府等地守军的时候，联军死伤五百多人，其中俄军损失最大，并且阵亡联队长一名。但是，清军的失败已经成为定局，很大原因是慈禧太后战和不定，指挥混乱，以至于整个八国联军侵华战争里，清军伤亡和西方军队相差不是太大，清军就垮了。8月15日，慈禧携光绪帝西逃，董福祥担任随扈大臣进行护驾。到8月28日，进入北京的八国联军人数已经达到4万人。

清政府与八国联军议和期间，董福祥被八国指控为“首凶”，要求清政府将其处死。但慈禧因其护驾有功，对董福祥那是百般维护，最终给了董福祥一个革职永不叙用论处的结果，算是避重就轻了。然而，董福祥对慈禧的这一决定非常不满，居然计划自行招募军队赴山西继续抗击八国联军。慈禧太后担心董福祥破坏和谈，急忙令光绪帝赐其手书“他日闻鼙鼓思将帅，舍尔其谁属哉”，要求他守时待变，以图再举。董福祥其实也就做个样子，他可是精明着呢，如此一来，他是稳了，于是心满意足的回乡隐居去了。

光绪二十七年（即公元1901年），董福祥由西安回到金积堡，屯田隐居，安享晚年。就这样，董福祥享受天伦之乐七年，到光绪三十四年（即公元1908年），董福祥突患重病，以至于虽然请多名京医和当地名医前来诊治，都无力回天。正月初七，自知大限将至的董福祥上书朝廷，表示“未能尽晚年之忠诚，无以报朝廷为憾。”同时，他遗嘱将平生积蓄——白银四十万两上交国库，又把护卫的1600多支洋枪运存宁夏。正月初九，董福祥于金积堡去世，年七十。慈禧太后迫于列强压力，未为其举行仪式，也没有赐予谥号，仅在其家乡竖立“董少保故里碑”一座，以表纪念。

董福祥出身草莽，却粗中有细，看似鲁莽，却擅长察言观色，因而在晚清官场上平步青云。纵观他的一生，以团练起家，反复横跳，在投降左宗棠后就摇身一变，成了清王朝的铁杆忠臣，到达一种愚忠的境界。他辅助左宗棠平定西北，收复新疆，更是守在新疆十六年，为清末时期新疆的稳定和恢复生产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之后的奋勇抵抗八国联军也是可圈可点，到后来临终捐出积蓄，让人不由动容。

若是董福祥生于宋明之时，也能混个圣贤武官名号了，然而，他生于晚清，偏偏又遇上封建时代末期，故民族英雄里见不到他，近代反侵略豪杰名单里看不着他。他的举动也很野蛮，他的心狠手辣和奸诈也是极为突出，攻打西方使馆时也有逢场作戏之感，但是，攻打使馆，也的确未必上得台面。他虽然做事大大咧咧，却八面玲珑，无论是慈禧太后，光绪皇帝，各亲王，权臣，乃至于义和团，甚至是当地百姓，普遍军士，无不用心拉拢。在董福祥晚年，列强要处死他时，慈禧居然不忍心。当他要组织民兵继续抵抗八国联军时，居然又一呼百应，实在是奇人一个。

不过，这样的人，最让人惊奇的是，晚年竟然捐出家产，他说：“吾闻子孙贤多财则损其智，愚而多财则益其过，子孙自食其力可耳。”在他看来，家产不必过多留给子孙，让子孙自食其力是最好的。董福祥无子嗣，所过继其胞兄董福寿之子董天纯为子，董恭为孙。后来，董福祥的这些后人果然如董福祥想象中的那样，虽然没有继承他的庞大家产，却自食其力，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开枝散叶，可以说是人丁兴旺了。董福祥，这位口口声声要“以鲜血染红顶子”的人，他做到了，他的一生，起起伏伏，也算是很精彩了，这对于他来说，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