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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的一个深夜,上海杨浦区长阳路一处弄堂小宅,十几个带枪的公安人员,悄悄搬来木梯,架在阁楼下,顺着梯子往上爬,突然推开阁楼窗户,用手电筒照向里面,大声喝道:“盛世才,出来!”
原来,公安接到举报:原国民党新疆省主席、陆军上将盛世才,从台北潜回上海,探望住在这里的母亲安景凤、妹妹安志洁。
公安经过仔细一番搜查,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安志洁随后被带往公安局,接受调查,一关就是20多天。
心急如焚的安志洁公公、浙江省文史馆馆员俞韵琴,情急之下,亲笔上书毛主席,陈述儿子俞秀松的革命经历和蒙冤苦情。
毛主席接到俞韵琴的信后,非常重视此事,亲自作出批示。
俞秀松和安志洁的一段传奇而曲折的爱情故事,这才逐渐为人所知。
共青团创始人
俞秀松,1899年生,浙江诸暨次坞镇溪埭村人。父亲俞韵琴,曾任诸暨县教育局督学、劝学所所长、初级师范校长。
1916年,俞秀松入读浙江省立第一师范。1919年,参加五四运动,成为杭州学生运动的领头人。1919年底赴北平,参加了北京工读互助团。
1920年6月与陈独秀、李达、李汉俊等成立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成为中共最早的党员之一。11月团临时中央局成立,任书记。
1921年3月,赴莫斯科出席少共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和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由此错过了参加中共一大的机会。后进入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亲身聆听了列宁的指导,是首次出席共产国际会议和首批留苏俄学习深造的共产党人。
图 | 俞秀松
1922年3月回国,1922年9月任团中央书记,1924年1月任中共上海、杭州地方书记。
1925年至1933年,先后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列宁学院学习和任教。在此期间,他与中山大学的同班同学王明展开了不同寻常的斗争,反对和抵制王明的宗派主义、教条主义和“左”倾冒险主义,是党内历史上最早与王明交锋的人。
1935年5月,受联共(布)中央派遣,化名王寿成,率领25名联共(布)党员进入新疆,做新疆督办盛世才的统战工作。
师生爱情
盛世才,曾先后入读东京明治大学、陆军大学,恃才自负,野心勃勃,善于投机和玩弄权谋,在新疆一手遮天,说一不二,人称“新疆王”。
图 | 盛世才一家
盛世才和俞秀松几番晤谈下来,对俞的人品才学十分欣赏,便请他出任自己的家庭教师,为自己的子女和小妹盛世同授课。
当时,俞秀松37岁,盛世同17岁,年龄相差一倍多,却很快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师生和朋友。
俞秀松经常谈国事、天下事,也谈自己的身世、人生理想。他对盛世同说,这些年来,为了革命到处奔波,四海为家,个人的婚事就耽搁下来了;他曾经与一再催婚的父亲击掌为誓:如果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新女性,宁愿终身不婚。
俞秀松的志向、才华、为人、学者风度,以及稳重与激情兼具、内敛与潇洒相融的气质,赢得了情窦初开的盛世同的好感。
1936年7月28日,经盛世才亲自撮合,两人在迪化西公园举行了婚礼,包尔汉等诸多知名人士出席。
图 | 俞秀松与盛世同
斯大林特地送了礼物——一块充满俄罗斯风情的金属艺术匾、一箱服饰和化妆品。苏联新闻电影制片厂专程赶来拍摄了婚礼电影。
盛世同回忆说:“婚后,我们的生活充实、愉快。画画是我们共同的兴趣,经常两人联手完成一幅画作。”
图 | 俞秀松(右3)盛世同(左3)与朋友们在新疆
生死诀别
1937年4月底,李先念率西路军左支队余部400多人,历经过49天的艰苦跋涉,穿过戈壁沙漠,进入新疆的关口――星星峡。
哈密警备司令部调集人马,企图消灭西路军。俞秀松获知后,急忙联系盛世同的二哥盛世英,派了40多辆汽车,由他亲自带队,迎接西路军余部安全进入迪化。
1937年11月,王明从苏联回延安,路过迪化,与俞秀松又起冲突。王明告诉盛世才和斯大林:俞秀松是“托洛斯基派”,是坏人。
12月的一个晚上,盛世才派人来到俞秀松家,说是有要事相商,用小汽车把他接走。
第二天,司机泪流满面地盛世同说:“秘书长被抓起来了,公安处叫你把被褥和洗漱用品送去。”
图 | 俞秀松
盛世同怒不可遏,立即去找大哥盛世才。盛世才说这是苏联的决定,无可挽回。盛世同拿枪叫盛世才放人,被卫兵赶了出来。
1938年5月,苏联派飞机把俞秀松押走。盛世同回忆说:“他上飞机后,手拿帽子,从机窗口不断向我挥手。飞机渐渐远去,我突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谁知机场一别,竟成永诀。”
8月,盛世同在担任机械化旅旅长的四哥盛世骐的帮助下,办好手续,孤身一人进入苏联寻找俞秀松,却被盛世才派人抓了回来。
盛世同随后宣布与盛世才彻底决裂,断绝兄妹关系,并从此改随母姓,将名字改为志洁,以示不与盛世才同流合污。
找到公婆
此后,安志洁颠沛流离,从新疆到重庆,又从重庆到南京。抗战胜利后的一天,安志洁在整理衣物时,意外发现了一封俞秀松在新疆时写给浙江诸暨父母的信,因为当时正值抗战,邮路不通,信就压下来了,一直放在俞秀松的一件棉衣里。
安志洁根据信封上的地名,跟公公俞韵琴联系上了。
恰巧,俞老先生虽已是古稀之年,但八年抗战,家里一贫如洗,也正要到南京谋生,到他的学生负责的合作仓库任监印股长。
这样,两人在南京见面,彼此泪飞如雨。
图 | 俞韵琴
1948年冬,盛家都要赴台,劝安志洁一起走。安志洁要寻找爱人的下落,这是她一生当中最放不下的一件事,拒绝去台。安志洁的母亲安景凤,放心不下最小的女儿,也决心留在大陆。
解放前夕,安志洁来到诸暨俞秀松的老家溪埭封,与公婆住在一起。
查清实情
解放后,俞韵琴带着安志洁,找到当时在上海工作的俞秀松的五弟俞寿臧,四处奔走,一起向有关部门反映,请求帮助寻找俞秀松的下落。
不久,安志洁收到驻苏联的王稼祥的回信,才知道她苦苦等待10多年的爱人,已在异国遇害。
得到这个消息,她如五雷轰顶,悲痛欲绝。
俞韵琴为安志洁对儿子的一片痴心所感动,觉得她一个人孤守一生也不是办法,就劝安志洁和俞秀松五弟俞寿臧结婚,组织上也出面鼓励,安志洁考虑后也同意了。
根据安志洁和俞寿臧的婚前约定:俞秀松没有后代,她与俞寿臧结婚以后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和第一个女儿,都过继给俞秀松。
1950年代,安志洁当过居委会副主任、嘉陵中学等校的代课老师,却迟迟没有转正。
1960年,公安局收到不实举报,误以为盛世才潜回上海,偷偷看望老母亲和妹妹,从而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毛主席接到俞韵琴的信后,指示有关方面立即释放安志洁,并派人调查俞秀松在苏联的遇害经过。
1962年5月,毛主席亲笔签署,为俞秀松烈士颁发了“革命牺牲工作人员家属光荣纪念证”。以表彰他对革命做出的功绩,恢复其历史地位。
1982年,曾与俞秀松共事的包尔汉写了多份证明,安志洁被聘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当选为上海市政协委员。
1988年,李先念亲自为俞秀松烈士纪念碑题词。
尽管俞秀松已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但他牺牲的经过,仍然是一个谜。安志洁决心查清事实,为俞秀松彻底平反昭雪。
图 | 安志洁、俞寿臧晚年到新疆寻访
经过多年的四处奔走,愿望终于实现。
1996年8月,安志洁收到了俄联邦军事检察院正式为俞秀松烈士彻底平反的决定。
决定书是这样写的:
中国公民王寿成(俞秀松),1937年12月10日被苏联内务人民委员会无证据逮捕,并于1939年2月21日判处枪决、没收财产,判决于当日执行,在莫斯科顿河坟地火葬场火化,在卷宗里没有埋葬地记录。现为王寿成彻底平反。
近60年的秘密终于大白于世!安志洁一任泪水奔流。
通过查阅卷宗,安志洁才明白,之前总认为盛世才是逮捕俞秀松的罪魁祸首,现在才知道俞秀松之死,完全是王明一手造成。
遗憾的是,俞秀松烈士的遗骨永远无法还乡了。
2006年,安志洁在上海离世。
去世前,她还悉心保存着俞秀松穿过的苏制马裤呢装、戴过的眼镜、他俩一起用过的银质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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