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京，1945：行政院长宋子文的仲夏夜之梦

作者： 胡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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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号花月满楼：已经是1945年7月3日凌晨一时了，如血的残阳仍然把小半张脸留在北纬55°45′的莫斯科西南的列宁山上。

残阳将它慵懒而散慢的一片橘红色的余晖零乱地撒在列宁山别墅前郁郁葱葱的林梢上，那片树木便像是披上了红色的纱巾，很像是海南文昌的木棉树开花时的样子，这样的画面让刚刚住进这里的宋子文忽然产生了一丝丝的乡愁来。

还有一束光从树梢上掠过照在了远处克里姆林宫的金顶上反射出奇幻的光彩，这光彩又让宋子文感觉到了苏京的神秘和不可捉摸。

此时他下榻的地方虽然名为别墅，实际上却是苏联的国宾馆，住的都是来自世界各国的政要。四年以后的十二月，另一位从中国来的一哥没能住进这里，而是被安排到了史大林二号别墅，那时，他感觉受到了慢待和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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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文一行是6月27日乘美国的专机自重庆出发的，他们中间在乌鲁木齐停了一下，6月30日经停伊朗的德黑兰飞抵莫斯科。

那时，美伊两国的关系正腻着呢，谁能想到半个世纪以后，他们会跟乌眼鸡似的，见面就掐。

怪谁呢？不说也罢。

1945年6月30日宋子文一行抵达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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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文是于6月25日接任已经名义上下野的老蒋的一个职务：行政院长，此时他的身份是行政院长兼外交部长（几天后外长一职转授王世杰），中苏友好协议签约代表团团长。

才当上两天的正国级就揽上这么一脑门子官司，如果能早两天知道，宋子文打死也不会当这个院长。

在6月30日晚的第一次会谈中，会场的气氛可以说是亲切友好，史大林表示了对中国代表团的欢迎，宋子文也表达了对苏方热情招待的感谢，然后是晚宴，互相祝酒，再然后是订于7月2日晚就签订《中苏友好条约》的具体事项进行深入的磋商。

7月2日晚，宋子文、王世杰、蒋经国等人拜访了史大林。

史大林见代表团的主要成员来了，起身与各位握了手，然后叼着烟斗慢悠悠地说：欢迎你们来莫斯科商谈问题。

停顿了一下，史大林拿起一份文件继续说：你们谈问题，是可以的，但只能拿这个东西做根据。这是罗斯福签过字的。

谈话长达3个半小时之久。双方“对东三省比较满意，外蒙问题则成僵局”。史称“外蒙人民不愿受中国政府统治，希望独立。故盼中国承认外蒙现状，苏联不欲并吞外蒙，亦盼中国准许外蒙脱离”。

宋子文指出：“苏联曾屡次承认外蒙为中国领土。”

史大林说：“现为苏联国防关系，不得不在外蒙驻兵”，并希望中国政府能同意外蒙古独立。

宋子文当即表示“盼史亦不提此难题，因中国任何政府如丧失土地完整，必为国人不谅”。史当即表示“如此吾人不能有任何协定”。

随行的成员，中国青年军政治部主任蒋经国中将向史大林转达了老蒋对协议中”租界“这个词的憎恶的态度。他说其父的意思是所有问题都可以讨论，但是必须顾到中国的国家主权和领土的完整。史大林说同意不用”租界“这个词，对于中东铁路、旅顺、大连这些问题，也肯让步；但他脸一板说，关于外蒙古的独立问题他坚持绝不退让。

听到史大林在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上的强硬态度，宋子文的汗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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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宋子文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时，小蒋站了起来，他对老史说中方不同意外蒙独立的理由是：“我们艰苦抗战，就是为了要把失土收复回来，今天日本还没赶走，东北、台湾还没收回，一切失地，都在敌人手中，岂不失却了我们抗战的本意？我们的国民一定不会原谅我们”。

听了小蒋的话，史大林说：“你这段话很有道理，我不是不知道。不过，你是晓得，今天并不是我要你来帮忙，而是你要我来帮忙；倘使你本国有力量，自己可以打日本，我自然不会提出要求。今天，你没有这个力量，还要讲这些话，就等于废话”。

小蒋有些气愤，他对史大林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外蒙古独立？外蒙古地方虽大，但人口很少，交通不便，也没什么出产。”史冷笑道：“老实告诉你，我之所以要外蒙古独立，完全是站在军事的战略观点而要这块地方的”。

说到这，史叫人拿来地图，他指给小蒋看：倘使有一个军事力量，从外蒙古向苏联进攻，西伯利亚铁路一被切断，苏联就完了……要中国的这块国土就是为了防卫我国的国土。

宋子文见状道：“中国政府绝不会承认外蒙独立的可能，我们可以接受苏军进入外蒙，但不能承认外蒙独立，就是中国的极端自由分子也会反对外蒙的独立。”

对此，老史的回应是：“苏联都能承认芬兰独立，中国怎么不能承认外蒙？”。

当宋说“外蒙几占全中国七分之一”时，老史回应道：“一块荒漠之区。广东的一小块土地，其价值也在当二十倍的外蒙。”

5

一阵阴冷潮湿的风吹了进来，宋子文打了一个冷战，他关上了窗户，回到写字台前，拧开他的派克笔，打算给委员长写一封信。

他提起了笔，心乱如麻。于是操起了手边的电话，叫通了美国驻苏大使馆：哈里曼先生，你好，我是宋子文，明天有时间么？我想和你见个面。

此刻的宋子文把最后的一丝希望押在了美国人的身上。

他放下电话，踱到房间的一角摆放的一个硕大的地球仪旁，转到了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半岛，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嘴里骂道：该死的雅尔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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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2月4日，乌克兰黑海之滨的克里米亚半岛港口城市雅尔塔。

中午时分，一列只有三节车厢的火车喷着粗气停靠在雅尔塔站。史大林在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等人的簇拥下走下火车。

在下午三点到四点半这段时间里，他先后到沃龙佐夫宫和利瓦吉亚宫会晤了先他到达的丘吉尔和罗斯福。

先是史大林宣布会议开幕，他建议由罗斯福致开幕辞。罗斯福首先感谢史大林，说鉴于他和史大林相处得极为融洽，建议大家伙就不必拘礼了，想说啥就说啥吧，是不是先讨论一下军事问题。

这个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气氛诚挚、亲切友好。

当晚，罗斯福举行晚宴招待英苏两国政府首脑、外长和首席顾问。苏美英三国领导人祝酒不断，气氛热烈，亲切友好。

第二天下午4时，第二次全体会议。主要讨论的是分割德国的问题。

6号和7号两天，因盟军与德军激烈交火，休会两天。

2月8日继续。

在谈完法国对德国管制的地位之后，三个大佬终于说到了中国。

罗斯福对到史大林说，苏联要兑现出兵中国东北的承诺。

史大林说，出兵可以，但不能白出兵，我们出兵的政治条件在去年10月已经告诉哈里曼大使了，现在我再重申一遍：

1.维持外蒙古现状；

2.萨哈林岛(中国称库页岛)南部归还苏联；

3.大连港国际化；

4.旅顺港租借给苏联用作海军基地；

5.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由苏中合营公司经办，保证苏联的利益；

6.千岛群岛移交给苏联。

罗斯福看到苏联人提出的条件后，感到很棘手。他认为，把千岛群岛和南萨哈林岛给苏联没有什么困难，但其他的条件都与美国为战争做出重大牺牲和贡献的盟国中国有着直接的利害关系，现在却要背着中国人讨论涉及中国主权和领土完整的重大问题。罗斯福只好选择默不作声。

史大林见罗斯福默不作声，便说：“如果达不成这些条件，我不好向苏联民众解释我们为什么要对日作战。”

“我没有机会同蒋介石总司令谈这个问题，我也不能代表中国发表意见，”罗斯福说，“同中国人讲话很困难，他们会在24小时内把所有的谈话内容向全世界广播。”

“现在不需要同他们谈。”史大林不屑一顾道。

2月11日，三个大佬在一个协议上签了字，史大林笑得很开心，他成了最大的赢家。

7

雅尔塔会议结束两个月以后的1945年4月12日，63岁的罗斯福因脑溢血病逝；八年以后的1953年3月5日，74岁的史大林因脑溢血病逝；再过了12年以后的1965年1月24日，91岁的丘吉尔因脑溢血病逝。

老蒋得到雅尔塔协议的文本，已经是在罗斯福死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1945年6月15日，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奉杜鲁门总统之命，向蒋介石转达了雅尔塔会议关于中国方面的秘密协议，促与苏联成立谅解。蒋介石虽对《雅尔塔协定》中有损中国主权的做法感到气愤，但为了争取苏联对日作战，也只得根据苏联的提议，派员赴莫斯科谈判。

有什么办法呢？是失去东北还是丧失东北的部分主权，搁你你选择哪个？

8

外蒙古是在民国建立后的北洋政府时期趁军阀割据而开始宣布独立的。虽然最初在民国政府外交官们努力下，沙俄表面承认外蒙古是中国的一部分，条件是在外蒙古实行"自治"。

十月革命以后，苏联开始支持外蒙独立，向外蒙派驻军队，并煽动外蒙搞独立公投。

然后就是抗战爆发，国民政府对外蒙也就有心无力了。

现在，史大林要求中国承认外蒙的独立，这让宋子文很为难，沦陷的国土还没收回，外蒙还要独立，这让我怎么向国人交待呢？

万般无奈下，宋子文想，也许只有杜鲁门能从中斡旋了。

于是，他拨通了哈里曼的电话。

接听完宋子文的电话后，美国驻苏首任大使艾夫里尔·哈里曼，给华盛顿发去了一份电报，电报上说：

宋史二人在“ 外蒙古现状应予维持” 这段话解释为中国政府应承认外蒙古独立上发生了争辩。

在讨论中东和南满铁路的经营时, 史大林表示只对干线感兴趣，他进一步同意苏联在满洲不享有驻兵权。

在大连港问题上, 史把“ 国际化” 解释为该港由中苏共同控制，别国不得介入，苏联应有更优越的权益。

至于旅顺港，史同意不使用“ 租借” 一词。

宋急于知道美国政府对这些许诺的解释，特别是我们对“ 大连港国际化” 是如何考虑的。他认为, 如果中国本身不能控制该港的经营，就会损及中国的主权。

宋告诉哈，委员长正在考虑任命其长子为新疆省主席，基于他对苏联的认识，他相信此举将改善同苏联人在该省的关系。

对于朝鲜, 史大林向宋肯定地表示赞成建立四大国的托管。宋知道苏联在西伯利亚训练有两个朝鲜师，他相信这些部队将留在朝鲜，苏联训练的政治人员也将被送入朝鲜。他担心，在此情况下，苏联将控制朝鲜事务，尽管有着四大国托管。

哈在电报上最后说：我相信，我将能够报告会谈进展的详情。如无新的指示，我将继续使用海军的通讯渠道，以保证与白宫联系的机密性。

哈里曼没有提到宋希望美国出手阻止史大林的疯狂主张的想法，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前总统是签过字的。

此时的哈里曼绝对不会想到，只是一个月后的1945年8月4日，苏联黑海之滨举行一个名叫“阿尔台克全苏少先队健身营”的开营典礼，这个典礼邀请他去参加。在开营典礼上，由少先队员为他演唱了美国国歌。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将一个精美的木雕美国国徽作为礼物赠送给了他，他十分高兴地接受了这个礼物，再检查确信没有问题之后，为了表示对苏联人的尊重，他把这个精美的木雕挂在自己办公室的墙上。

而这个木雕正是史大林命令贝利亚利用美国人最新的专利技术搞出来的不用电源的窃听器（见《刺刀与玫瑰，扒一扒245年来相爱相杀的俄美关系》），这个窃听器一直工作了八年才被美国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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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点以后，莫斯科的天空总算是暗了下来，宋子文也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忽然，他感觉有人走近了他的床边，他睁眼一看，是老蒋拿着一把手枪用黑黢黢枪口对着他的脑门，不容他张口，当当当连开三枪。

宋子文惊叫一声，坐了起来，克里姆林宫的钟楼上传来三声悠长的钟声。

凌晨三点钟了，莫斯科的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