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撬动中美坚冰 却因"男宠"传闻跌落文革深渊

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Richard Nixon）访华期间出席活动，图为尼克松居中与周恩来（左三）、江青（左一）坐在一起。（Getty）

亲中共的多维：几个月前，中国首都北京，举行了一场特别的纪念活动。参与者通过现场与会与线上视频的方式欢聚一堂，这些人中，有蜚声世界的体坛明星，也有知名的政界人士，有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也有金发碧眼的美国人，当天，他们在共同追忆一段半个世纪前改写世界战略格局的历史，也在续写着一段“小球转动大球“，用智慧撬开尘封坚冰的佳话。

然而，在这场震惊寰宇的“兵乓外交”50周年之际，有一位曾经的主角却遗憾缺席。对年轻的一代中国人而言，他是个遥远而又显得陌生的名字，半个世纪过去，在人生的高低起落之余，围绕他曾经的是非争议已甚少被人提及，他，就是前世乒赛男子单打冠军庄则栋，此时，距离他去世已过去整整八年。

一次上错车的意外改写历史

将时间的指针拉回到1971年的一天，第31届世乒赛在日本名古屋举行，一位美国乒乓球队队员、19岁的大学生科恩（Glen Cowan）慌忙中意外登上了中国队从居住地开往训练馆的班车，上车后，他目睹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感到手足无措，此时，坐在第一排的庄则栋主动和他握手，通过翻译向他表示欢迎，邀请他坐下，二人并肩坐在一起交谈直到爱知县体育馆，庄则栋从包里取出一幅绣有黄山风光的杭州织锦送给了科恩。在此之前。庄则栋在1965年第二十八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获得男子单打和男子双打两项世界冠军，已是继容国团之后中国大陆家喻户晓的乒坛偶像。

意外成为中美破冰推手的庄则栋：

1971年4月，第31届世乒赛期间美国乒乓球运动员科恩上错车，一向与人为善的庄则栋把一幅绘有黄山风景的杭州织锦，送给了这名美国运动员。这则新闻被当时的西方媒体争相报道。图为中国乒乓球运动员庄则栋（左）向美国乒乓球运动员科恩（右）赠送礼物。（视觉中国）

此时的庄则栋，是中国家喻户晓的世界冠军。图为1961年4月，中国乒乓球队在第26届世乒赛中取得男团冠军和男女单打冠军后，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山东厅接见凯旋健儿，与庄则栋（中）、徐寅生等人举杯庆功。（新华网）

不久，美国乒乓球代表团副团长到中国代表团驻地造访，并提出了访华要求。当时中国代表团将这一动向报告给国内，4月4日，总理周恩来在这份上呈报告上画圈后批示：送(毛)主席审批。斟酌几天后，毛泽东在报告上也划了圈。然而，在报告退回外交部后，他又作出了新的决断，并马上让身边的工作人员通知中国外交部，同意邀请美国球队来访。

消息传到华盛顿，尼克松总统惊喜交加，当即作出了同意美国乒乓球队访华的决定。他在事后回忆：“我从未料到对华的主动行动会以乒乓球队访问的形式得以实现。”中国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的消息在名古屋宣布后，立即引起爆炸性反响，震动世界。

美国乒乓球队应邀访华，使尼克松终于找到了撬开中国大门的良机，以“小球转动大球”，实现了1971年7月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Heinz Alfred Kissinger）博士的秘密访华，为尼克松总统1972年2月的中国之行铺平了道路，成就了改写历史的外交杰作。

意外推手火箭蹿升急速坠落

1972年，已经退役的庄则栋担任中国乒乓球代表团团长应邀访美，在白宫受到总统尼克松接见。访美归来，作为中美破冰的意外“推手”，挟世界冠军光环的他又出任中国国家青年队的领队兼总教练，兼任国家体委党组副书记，从此步入政坛。

对于此事，庄则栋后来的评价是：“塞翁失马”。

在疾风骤雨的政治环境中，庄则栋要驾驭的不只是兵乓球台，为了紧跟形势，1974年底，庄则栋受“上面”指示，在党组会上对体委主任王猛“反戈一击”，不久，刚满34岁的庄则栋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国家体委主任。他听从上意，大批更换体委干部，推行所谓的“体育革命路线”，昔日的队友李富荣与徐寅生对他的劝告他充耳不闻，还因此打压、批判李富荣与徐寅生。

“乒乓外交”向世界传递了重要的政治讯号，中美关系迈向正常化的脚步已不可阻挡，图为1972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中国总理周恩来前往北京机场迎接。（视觉中国）

在尼克松访华期间，美国第一夫人帕特·尼克松（Pat Nixon，身着红色外套）在一个公社参观养猪。（Getty）

很多年之后，庄则栋之子回忆这段往事，称，“父亲在政治上太幼稚”。的确，短暂的风光过后，等待他的却是命运的嘲弄。

1976年10月，庄则栋在文革结束后被隔离关押审查四年，1980年被安排到山西乒乓球队等候审查结论。1984年，庄则栋的问题审查结束，被开除公职的他重返北京，却无处容身。

1985年2月，困境之中的他向曾苦等自己多年的妻子、著名钢琴家鲍蕙荞提出了离婚。而李富荣后来成为中国国家体委训练局副局长，而徐寅生则担任国际乒联主席，积极推动乒乓球入奥。

除了人生际遇的天渊之别，四年的隔离审查，也关出了庄则栋和江青的传闻满天下。诸如江青不但像武则天那样野心勃勃要当“女皇”，而且象武则天那样还有不少淫乱男宠，庄则栋就是江青的“面首”。当时中国民间流传最广的一句话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庄则栋就怕江青半夜来电话。

对于这段传闻，庄则栋说，“绝对没有的事！我和江青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过！只有一次，她在小靳庄住所的办公室里养的小麻雀飞了，让我和刘庆棠抓，江就打了我屁股一下，说：'冠军，给我抓住它！'”

晚年收获爱情一封长信“兄弟”破冰

回到北京后，45岁的世界冠军从此与老母相依为命，挤住在老宅的一间偏房里。

在家赋闲一年多后，庄则栋儿时的教练对他说：“实在没有好的地方，你就干脆回少年宫来教小孩。这个地方你比较熟悉，你从小从这走的。”于是，这位世界冠军在北京少年宫教起了乒乓球，十年时间，从神坛到跌落深渊再到归于平凡，人生的跌宕起伏在庄则栋身上可见一斑。

在少年宫教球的每月只有70元，还要支付40元子女抚养费，而庄则栋曾得过三个世界冠军，每月可以多领30元世界冠军费，这才解决了自己与母亲的温饱问题。

孤独失落中，他烟不离手，每天要抽两包烟，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很不好。直到1987年，一位仰慕庄则栋多年的日本女球迷佐佐木敦子来北京工作时，找到庄则栋，放弃日本国籍，与庄则栋结婚，在妻子的精心照料下，庄则栋身心状态得以恢复，他演讲、写书，曾经的那个世界冠军仿佛又找到了往日的风采。

但重回大众视野的庄则栋心中始终有个结，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昔日的队友，对于那些年少时就并肩战斗的伙伴，在那场政治浩劫中涤荡的兄弟般的感情还能找回来吗？

在自传《闯与创》里，庄则栋深情地回忆了那段与李富荣、徐寅生等人一同训练、夺冠、成长的青春岁月，虽然间接地进行了忏悔，但那声“抱歉”他始终没能说出口。

走向政坛的庄则栋被江青提拔，成为中国国家体委主任，在文革中不可避免的与四人帮等人牵扯，因为政治上相对幼稚，也给他的后半生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图为江青个人照。（VCG）

文革结束后，庄则栋接受隔离审查，最后下放山西，四年后回到北京，被开除公职，一代世界冠军只能沦落到少年宫教球。图为2011年6月26日，庄则栋访美期间与基辛格合影。（新华网）

文革中，因为坚定执行上层政治路线，庄则栋与昔日队友徐寅生、李富荣等人决裂，直到2002年他发表了一封长信，多年恩怨才就此烟消云散。图为2011年10月16日在广东中山举办的第26届世乒赛夺冠50周年纪念大会时主力队员上台合影；从左至右：王志良、庄则栋、徐寅生、张燮林、李富荣。（新华网）

庄则栋的第一任妻子是著名音乐家，文革后他与妻子离婚，第二位妻子是日本人佐佐木敦子，她为庄则栋放弃日本国籍，也让意志消沉的昔日冠军重新找回了往日的风采。图为庄则栋与妻子婚后20年，夫妻携手共同种下中日友谊树。（新华网）

2002年9月，在亲友的鼓励下，庄则栋终于给昔日的队友们写去了一封信，信中说：

“过去我们是战友……由于我犯了错误，造成了隔阂，伤害了我们的感情。经过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回想起来深感遗憾。希望把我们的这种隔阂结束在上一个世纪，这样对历史也有一个积极的交代。新世纪开始了，我们已经步入了花甲之年，在我们有生之年，我希望能够继续为乒乓球事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这一方面还希望得到你们真诚的指点和支持。”

一个月后，在庄则栋北京乒乓球俱乐部球馆的揭牌仪式上，与他28年未见的李富荣与徐寅生现身，昔日的“国乒队五虎将”，在花甲之年重聚一堂。

不久，庄则栋应邀参加当年12月20日举办的中国乒乓球队建队50周年活动，在冠军墙上，他留下了自己的手印，这是一份迟来的接纳与认可，庄则栋说，了却了“回家”的心愿。

2012年，庄则栋病重入院，李富荣等人也前往病房探望。隔年春节，庄则栋去世，享年73岁。

多年以后，很多人都在说，“乒乓外交”拉开改变世界战略格局的大幕，但回眸历史，在感叹领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政治智慧时，人民也不该忘记昔日那个对周恩来总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精神心领神会的践行者庄则栋。50年前，那次与科恩的不期而遇，他用一双温情的手传递了友谊，也意外推开了中美之间那道禁锢的大门，“小球转动大球”作为中国外交的华丽篇章有此开始，50年后，仍留给后来者无尽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