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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二十二年(1757)正月,乾隆帝弘历南巡。这是他第二次南巡了。
他特别重视南巡,后来把南巡称为和“兴西师(讨伐西北的几股势力)”同等重要的“平生两大事”之一。他的南巡举措,一方面有着自己的政治考量,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南巡之事,莫大于河工”,我南巡主要是去查看和监督黄河河道治理的。
不过,我认为,他还有另一个目的:游山玩水,享乐。
乾隆帝南巡前很久,臣子们就开始准备,勘查路线,修桥铺路,改造名胜古迹,兴建行宫。南巡的时候还会带着皇太后、皇后、嫔妃,加上扈从的王公大臣、侍卫,人数非常多。像不像超大规模的公费旅游?不像,它压根就是。
当然了,乾隆爷出巡前肯定要先告诉官员:要想着物力维艰,百姓生活艰难,一定不要奢侈浪费。
不过呢,为了伺候这些大老爷,要出动几千匹马、一千艘船、几百辆车,为他们服役的人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这次南巡,乾隆帝走到山东的时候,前不久因病在家休假的江苏布政使彭家屏来到了行在,见到了皇帝。
在见到皇帝后,彭家屏说河南发生了水灾,自己的家乡夏邑和邻县永城受灾尤其严重。
彭家屏是康熙六十年(1721)考中的进士,在雍正时期长期在直隶任职。他的顶头上司就是雍正朝炙手可热的李卫,因为这层关系,彭家屏长期以来被视为李卫派的干将。乾隆帝不喜欢自己父亲雍正帝重用的这些大臣们,这无疑影响了彭家屏在他心中的地位。同时,乾隆帝也不喜欢退休的官员干预地方政事。
所以,彭家屏提到水灾的时候,乾隆帝并没有立即采信。乾隆帝命令图尔炳阿与彭家屏一起去查看情况,还问了河东河道总督张师载。张师载的说法跟彭家屏的说法一样。乾隆帝觉得张师载是个实诚人,他的话应该可信。
于是乾隆帝训斥了河南巡抚图尔炳阿,说他在掩盖问题。图尔炳阿说:去年的确发水了,并未还没有达到水灾的程度,他上奏的庄稼收成是九成。
我们知道,在清朝,朝廷会根据遭受水灾、旱灾、蝗灾等灾害的程度,酌情蠲免农民的税负。
乾隆帝走到徐州,见到了面黄肌瘦的灾民。他想,夏邑和永城离徐州不远,受灾情况应该差不多。于是,派了步军统领衙门员外郎观音保去秘密访查。
四月,结束南巡的乾隆帝在北还的途中,在徐州时遇到了拦路告状的夏邑人张钦。张钦说,县里的官吏不准人们说水灾的事。乾隆帝命令图尔炳阿去详细查看。
进入山东邹县,乾隆帝又遇到了一个来告状的夏邑人刘元德。刘元德说县里的赈灾行为不实。乾隆帝很不高兴,问刘元德受了谁的指使来告状。刘元德说,是县里的生员段昌绪。于是,乾隆帝命令侍卫成林带着刘元德去夏邑处理这件事。
这时候,观音保回来了。他说,河南确实发生了水灾,夏邑、永城、虞城、商丘四个县受灾尤其严重,田里的积水导致土地不能耕作,于是灾民卖儿鬻女,每个人只卖二三百文。
我们无法准确计算当时的两三百文可以换算成如今的多少钱,大概就几十块钱吧。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观音保还买了灾民的两个孩子,把卖身契呈了上去。乾隆帝动容了,他可是在多个场合说过“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呀,他说:“我的赤子竟然受了这样的苦,骨肉分离,令人不忍。”
于是,乾隆帝罢免了图尔炳阿,把他流放到大北方的乌里雅苏台效力。下面的小官吏也被治了罪。
坏人终于被治了罪。我们会不会觉得,事情到此该圆满解决了吧?Too young,too simple了吧。再等等。
侍卫成林至了夏邑,与夏邑知县孙默召段昌绪来县衙,段昌绪没有来。他们派人去段昌绪家里抄家,在段昌绪的卧室内发现了八十年前吴三桂反清檄文的抄本。
乾隆帝知道这件事后大怒,他觉得,这个时候,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他说:“图尔炳阿查出了逆檄,这是大功。瞒报灾情,是小罪。如果因为这些顽固不化的刁民,而处罚那些治理他们的官员,不就是在助长他们的歪风吗?赦免图尔炳阿,让他继续担任河南巡抚,负责赈灾事务。但是呢,图尔炳阿绝对不可以因为之前被治罪,就心存成见,对灾难采取报复行动,如果这样,就是自招罪过,绝对逃不过朕的洞察。”乾隆帝赦免了图尔炳阿和小官吏们的罪,还命令直隶总督方观承来复查。
乾隆帝还让彭家屏到京城来,问他家里有没有藏吴三桂的檄文,或者其他禁书。彭家屏说,他家里藏着几本明朝末年的野史,他自己没有审查,不知道算不算禁书。乾隆帝认为,他是在敷衍,把他下到刑部大牢,让侍卫三泰审问。
彭家屏的儿子彭传笏怕获罪,那那些书烧掉了。段昌绪和彭传笏都下了刑部大牢。段昌绪被杀。彭家屏和儿子彭传笏也被判斩刑,皇帝派人抄了他的家,把他家的几千亩土地分给贫民。乾隆帝想的是:“你不是喜欢为民请命吗?朕成全你。”
这时候,图尔炳阿又把彭家屏的族谱呈上去,家谱名为“大彭统记”,里面写到清代胡帝字字的时候都是直书,不缺笔。这在清代可是大罪。
乾隆帝看到这些,更怒了。他指责彭家屏“狂悖无君”,让他立刻在狱中自尽。
等到秋审的时候,刑部把彭传笏的情况上报给了乾隆帝。乾隆帝认为,子为父隐符合道德,免了他的死罪。
处理完彭家屏等人,乾隆帝又把图尔炳阿召还京师,不久后把他派到乌里雅苏台任职,把夏邑县知县孙默抓到刑部大牢,还命观音保以通判的职衔管理夏邑县。
处理完这些事情,乾隆帝做了一下总结发言:“刁顽的人已经除掉,良民和懦民还是值得怜悯的。应该好好地安抚他们,不要让灾民流离失所。”
问题解决了,提出问题的人也被解决了,乾隆帝觉得自己圣明无比。
再说说图尔炳阿的下场吧。图尔炳阿是满洲八大姓之一的瓜尔佳氏,早年担任过云南巡抚,早在乾隆十五年就因为吏治腐败而被判处斩监候(就是死缓),不过两年之后就被乾隆帝给放了出来,摇身一变成了河南巡抚。他被判过死缓,都满血复活了,何况一个瞒报灾情的罪过呢?
在外蒙古任职几年后,乾隆二十八年(1763),图尔炳阿又被授予贵州巡抚之职。第二年,调到了湖南。乾隆三十年(1765),图尔炳阿生病去世,死前乾隆帝还派医生前去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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