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日中立条约》签订 到底谁是赢家？

前不久泽林斯基和川普在白宫的争吵，也引发了中国网友的广泛关注，抛开口水战不谈，事情的焦点集中在美国到底有没有能力保证俄罗斯遵守停火计划上。

老猫关注的是历史，不好说当下这个停战条约谁更获利，但追溯到俄罗斯衣钵来源的苏联时期，倒是签过不少与第三方但涉及中国利益的战争方面的条约，其中就有二战期间与日本签订的《苏日中立条约》。

条约签订前的苏日双方

苏联与日本的积怨由来已久，1904年-1905年的日俄战争，拉开了这两个国家大规模火并的大幕，一战时期日本曾经介入到俄国内战中，而到了二战前日本占领中国东北，扶持“伪满洲国”成立后，苏日双方为了各自利益可以说就没消停过。

1938年7月的发生在在伪满、苏、朝交界处的张鼓峰事件中，苏军投入的兵力约2万人，火炮100门，坦克230辆，飞机上百架次；而日军投入了约7,000人兵力，没有使用坦克和飞机，这场持续了10天的冲突以苏军伤亡约4,500人，日军伤约1,440人告终。

而更大规模的发生在1939年5月-9月间伪满、蒙古交界处的诺门坎冲突中，苏联方面先后投入苏蒙联军约5.5万人，坦克约500辆，飞机约800架；日本方面先后投入日军及伪军约7.5万人，坦克约135辆，飞机约450架，最终以苏蒙军伤亡约2.6万人，日伪联军伤亡约4.4万人而告终。日本被迫同意尊重蒙古声称的边界，俄方负责总指挥的朱可夫因此役声名鹊起，被晋升为上将军衔。

描绘俄军波罗的海舰队的“纳瓦林”号战舰被日本的鱼雷艇击沉的画作（来源：Mary Evans Picture Library）    

实打实打了两次后，苏日双方都明白对方不是好啃的骨头，贸然发动更大规模的战役对于双方那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彼时苏联方面正在面对纳粹德国日益严峻的战争压力，开启远东战场会造成在长达7,000公里的两面受敌的窘境。而日本方面虽然在1940年9月德、意、日三国签订了《德意日三国同盟条约》，然而各自打着小算盘的希特勒与斯大林早在1939年8月就主导签订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这不得不让已经深陷中国战场的日本人心里嘀咕：如果和苏联交战，狡猾的希特勒会不会真心实意地帮助自己？    

诺门坎冲突中被俘虏的日军

于是在现实的压力下，苏日双方选择了向事态缓和的方向发展。1939年9月诺门坎冲突结束后，苏日双方就互相开启了一系列释放善意的动作，包括互相释放因偷捕渔罪而被扣押的渔船，就中东铁路和延长渔业协定问题达成协议，双方协商划定诺门坎地区的边界等。尤其随着《德意日三国同盟条约》的签订，苏联更加迫切的希望化解远东的危险，而日本方面也决定暂缓“北进”策略，将主要兵力投入南方作战，入侵东南亚夺取当地资源，1940年7月27日，日本大本营联席会议通过《适应世界形势发展的时局处理纲要》,确立了“南进战略”，确定“谋求大幅度调整对苏外交”的策略。

不同时期日俄双方在库页岛上的势力范围

1941年3月，日本外相松冈洋右出访德、意、苏三国，意图借助德意促进苏日谈判，随后其多次往返于东京和莫斯科之间。双方的主要分歧在于北库页岛上的煤炭和石油，日本当时是有部分开采权的，而苏联认为日本开采权是1905年日俄战争后日本掠夺过去的，要求日本全面退出在北库页岛上的开采，谈判也因此陷入了僵局。         

中国是最大的受害者

不过，斯大林最终同意了“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消除了苏日之间签订协议的最后一个门槛。1941年4月13日，苏日代表最终在莫斯科达成妥协，签订了有效期为5年的中立条约，即《苏日中立条约》。

苏联外长莫洛托夫签署《苏日中立条约》

这份条约很短，总共只有四点和一条声明，条约规定了缔约双方维持和平和友好关系，尊重领土完整和不可侵犯，在第三国攻击对方时保持中立。在声明中“苏联保证尊重满洲国的领土完整和不可侵犯，日本保证尊重蒙古人民共和国的领土完整和不可侵犯。”

斯大林对于条约的签订非常满意，据时任日本驻英国大使重光葵在《日军侵华内幕》一书中的回忆：“当松冈订下了“条约”后准备离开莫斯科启程回国时，一向不外出迎送宾客的斯大林却破例到车站为松冈送行。”    

苏日是中立了，那伤害最重的，不用多说就是中国。早在1937年8月20日在南京签订的《中苏互不侵犯条约》中，就规定了倘两缔约国之一方受一个或数个第三国侵略时，另一方不得对侵略国签订不利于对方的协定，而《苏日中立条约》显然违背了此条约。

《苏日中立条约》的俄文原件

4月14日，中国国民党召开中常会，决定即由外交部发表声明，随后外交部长王宠惠于当天发表声明称：“中国政府和人民对于第三国之间所谓妨害中国领土与行政完整之任何协定决不能承认，苏日两国公布之共同宣言，对于中国绝对无效。”蒋介石则在4月13日的日记中写道：

俄倭在莫斯科十四时签订中立友好条约，闻其内容有互认满蒙、伪领土完整之条，此俄损人利己必有之惯技，自在意中。如果属实，于我实质上并无所[]（此字缺损），然形式上倭国乃得一时之优胜，此为俄国信义与国际上之最大损失，而非我之害也。

但是，苏联方面也不愿意完全抛弃民国政府。4月15日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回答中国驻苏大使邵力子说：“该约专为苏联保持和平，与中国无涉，谈判时亦未提及中国，不影响中国抗战。4月19日苏联驻华大使潘友新又向蒋介石说明“日苏中立条约中，没有涉及任何中国问题，苏联对中国的政策与态度始终一贯，毫无改变。”    

二战中苏联援助中国的部分T-26型坦克

虽然苏联方面恶意撕毁条约，然而从当时苏联的处境以及国际局势出发，对于民国政府以及中国共产党来说，只能“理解而不认同”。《苏日中立条约》签订10天后，蒋介石又亲自向各地军政当局发出密电，就分析道：条约对苏有利，亦可谓为苏联对日计划之成功，对日本则有害无利……此项条约订立于今日，只有增加我在太平洋上地位之重要，而绝无妨害于中国抗战之全局。”

4月20日，陕甘宁中共《新中华报》发表由毛泽东起草的“中国共产党对苏日中立条约发表意见”，称：

苏联根据其一贯和平中立政策，于四月十三日与日本签订了中立条约，这是苏联外交政策的又一次伟大胜利。这个条约的意义，首先在于巩固了苏联东面的和平，保证了社会主义建设的安全发展。而苏联的这种和平与发展，也即是全世界劳动人民与被压迫民族的利益。

《新中华报》原文（来源：archive.org）

反而却加速了日本的灭亡

虽然苏联方面声称《苏日中立条约》不影响中国抗战，然而实际上立刻就产生了消极影响。条约签订的第二天，日军就大举进攻中国的山西以及中南沿海，在中条山战役中，以死伤约6,000人的微小代价，杀害中国官兵约4.2万人，俘虏约3.5万人。条约签订的三个月后，纳粹德国宣布承认南京汪伪政权，彻底抛弃了重庆国民政府。

苏联方面则逐渐减少直至停止对中国的援助，苏联军事顾问撤出了中国战场，曾经来华有力地打击了日本侵略者的苏联飞行员们也回到了国内。不过，考虑到随后苏德战争的困难局势，苏联停止对重庆政府的援助也是可以解释的。    

抗战期间来华助战的苏联航空志愿队伊-16战斗机

但是，如果从后来的历史走向上来看，损害中国利益的《苏日中立条约》的签订，客观上是有益于反法西斯战争的最终胜利的。条约签订后，苏联可以从远东方面抽调人力和物资前往西部对德前线，1941年苏联从远东方面军中抽调了8个步兵师，3个坦克师前往西线，这些部队在1942年7月至1943年2月的斯大林格勒战役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苏日中立条约》使苏联可以源源不断地通过太平洋取得美国的军事援助，仅受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德国潜艇的影响，而这些物资对于苏联最终能够战胜纳粹德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美国运来的卡车是苏联赢得对德战争的重要因素之一 

日本则在条约签订后完全放弃了“北进”的想法，专注于“南下”，于1941年12月7日偷袭珍珠港后彻底把美英拉下了水，最终促成了中、美、英等国结成反法西斯同盟。美国也因此全力开启战争机器，大力援助民国政府，源源不断的战争物资通过滇缅公路及驼峰航线运抵中国，“飞虎队”则代替苏联援华飞行队在空中不断给与日寇以打击。

穿过喜马拉雅山脉的驼峰航线

苏联在1945年4月通知日本不再延长《苏日中立条约》，随后在8月8日晚上11时，莫洛托夫于莫斯科向日本驻苏联大使佐藤尚武通告，表示苏联已向日本宣战，从8月9日起，苏联政府将进入对日作战状态。随后华西列夫斯基元帅领导的远东司令部共175万人，近3万门火炮和5,300辆各式装甲车辆分三个主攻方向对驻中国东北的日军形成包夹之势，彻底粉碎了日本还想“体面终战”的可能。

1945年8月15日，昭和天皇裕仁宣读《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爱好和平的人们迎来了抗日战争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最终胜利。

               

参考资料：

[1] 李嘉谷  论《苏日中立条约》的签订及其对中国抗战的实际影响  《抗日战争研究》1998年第1期

[2] 王春良  简论1935－1945年日本与苏联的关系  山东师范大学历史系  2003年10月

[3] 张善英 邓永奎  试析《日苏中立条约》对欧亚战场的影响  《重庆师专学报》199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