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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城人涂如松,结婚了,娶的是本县的女子杨氏。
但是杨氏好像不太诚心跟涂如松过日子,她嫌弃涂如松家里穷,嫌弃涂如松没本事,因此夫妻二人的关系很不好,经常吵架,杨氏更动辄拔腿就走,直接就回娘家,一回娘家就是挺老长时间不回来。
说到底还是杨氏本人有问题,杨氏并非初嫁,早年间曾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童养媳,后来丈夫死了,她守寡也不本分,和这个大户人家的一个成年男性又有了私情,被发现之后赶出门来,几经辗转,这才嫁给涂如松。
雍正八年,年初,涂如松的母亲生病了,涂如松白天要出去干活,就拜托妻子照顾老母,杨氏说我才不管呢,又走了。
涂如松生气,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杨氏自去。
妻子出走,涂如松也没去找,他估计杨氏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应该就是回娘家了,个把月总还会回来,谁知这一次出走,过了几个月,杨氏的去向却如石沉大海,再没有半点消息。
杨氏没回娘家,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杨氏的失踪引起了娘家人的注意,杨氏的弟弟叫做杨五荣,他素来知道姐夫和姐姐时常吵架,感情极为不和,他就怀疑是姐夫把姐姐给杀了。
这完全是无端的猜测,没有证据,全凭想象,但杨五荣先入为主,就认为姐姐不是失踪,而是被涂如松给害死了。
杨五荣还时常到涂如松家附近去转悠,打听消息,找寻线索,当然了,结果是毫无头绪,一无所获。
直到有天他在涂如松家的附近遇到一个叫做赵当儿的人。
赵当儿,无业游民,泼皮无赖,杨五荣把事情跟他一说,他计上心来,就想要逗逗杨五荣,于是赵当儿就说,你猜测的不错,我也听说过涂如松把杨氏杀死的事情。
(古代 麻城)
杨五荣如获至宝,认为自己十分幸运,竟然找到了人证,干脆拉着赵当儿跑到衙门去报官了。
麻城县衙的知县,名字叫做汤应求。
汤县令接过诉状一看,认为这太扯了,赵当儿是道听途说,而杨五荣则是先入为主,一点证据也拿不出来,就想要指证涂如松杀人,实在是荒唐,纯属胡说八道。
案件被驳回,杨五荣只好悻悻离去。
杨五荣的确冤枉了涂如松,因为杨氏根本就没死,不仅没死,反而活的好好的。
那天涂如松让杨氏照顾老母,杨氏厌恶,离开家中,却没有返回娘家。
既嫁人夫,照顾丈夫的尊亲就是理所应当,何况老太太还是生病的状态,自己却推诿责任,不去尽孝,就算是回了娘家,也难免被娘家训斥,杨氏干脆一转腚,跑到冯大的家里躲了起来。
冯大是何人?
此人正是杨氏的姘头,杨氏瞒着涂如松,已经和冯大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奸情了。
杨五荣到县衙去状告涂如松杀害了杨氏,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冯大有点担心,和杨氏颠鸾倒凤的时候倒是快活,可眼下经了官,杨氏对冯大来说就变成了定时炸弹,冯大寻思得想个招,于是他就找到了本县的秀才杨同范。
杨秀才你读书多,头脑灵光,你给我支个招吧?
(清朝官员)
这杨同范,人还挺讲究,说杨氏在你家待着,就是个雷,不准什么时候就爆,干脆我替你把这雷接过来,你把杨氏送我家来吧。
冯大如释重负,把杨氏转送到杨同范家,对杨同范更是千恩万谢。
杨同范私藏杨氏干什么?为什么他要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还是杨同范有私心。
杨氏美艳,杨同范早欲一亲芳泽,他把杨氏接手之后,金屋藏娇,美的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不过杨同范看的还是比较长远的,杨氏毕竟是别人的媳妇,自己能藏个把月,却不可能藏一辈子,如果自己要永久的拥有杨氏,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顺着杨五荣的说法,制造杨氏已死的假象,只要咬定杨氏已经被涂如松杀死,压根没死的杨氏在身份上就能获得解脱,就安全了。
杨五荣呢,半只眼睛瞧不上涂如松,也早就不想要姐姐跟他过日子,杨同范找到杨五荣商量诬告涂如松的事情,杨五荣欣然同意,杨同范是秀才,姐姐要是跟了秀才,自己脸上也有光。
想法很阴险,难办的是杨五荣告涂如松,只有一张嘴,而没有实际证据。
(就地掩埋)
要证据?证据还真来了。
几天之后,麻城县外的河边出现了一具男尸。
那年月出现尸体是常有的事情,灾民,饥民,流民,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说死掉,也就死掉了。
男尸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高度腐败,难以确定身份,汤知县到了现场,派了衙门里的仵作李荣简单验尸,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就地将尸体掩埋。
杨同范听说这事儿之后,他眼珠子直打转,心说这具男尸,倒是可以用来做文章,他马上叫来杨五荣,让杨五荣带上几个同族子弟,跑到河边去闹事,说衙门草率埋尸,想要隐瞒大事。
什么大事?杨五荣一口咬定,河边的尸体就是姐姐杨氏。
大闹一顿,影响很不好,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湖广总督迈柱的耳朵里。
迈柱一看,好嘛,这是民间有冤情啊,大手一挥,异地调动官员,亲自到麻城了解情况,督办案件。
谁去的?
是麻城县附近的一个县,广济县的知县,名字叫做高仁杰。
高仁杰,是广济县的实习知县,还不算正式官员。
为了转正,他决定要在这个案子中好好表现一番。
麻城的汤知县人很正直,如果不正直,杨五荣第一次告状的时候就该成功了。
汤知县是好人,高仁杰却不是东西,到了麻城县,他马上被杨同范腐蚀拉拢,大把大把的收钱,所以他是睁眼说瞎话,说河边的尸体正是杨氏,并且把杨氏之死安到了涂如松的头上。
杨同范就算不掏钱,不贿赂,这案子在高仁杰这一块也翻,不翻案,那自己等于是白来了。
高仁杰洋洋得意,马上向迈柱汇报,一要将杀妻的涂如松斩首,二要把包庇涂如松的汤知县处理了。
这期间,高仁杰对涂如松和汤知县进行了残酷的刑讯,具体怎么刑讯,作者就不说了,反正是您能想到的酷刑,基本上全都用了个遍。
您说把两个人收拾到什么程度?已经到了畏刑甚于畏死的地步。
事已至此,迈柱很满意,自己不仅没用错人,还当了一回青天大老爷,他马上给汤知县和涂如松定了死刑,并把案子上报到了刑部。
(涂如松)
其实到这一步,冤案铸成,已经就没有什么说法了,但是万万没想到,杨氏本来在杨同范的家里藏的好好的,结果百密一疏,行踪暴露,竟然被人给发现了。
这个案子最关键的就是杨氏,杨氏不出来,涂如松百口莫辩,杨氏一出来,所有的事情,那可就直接反转了。
当时,汤知县已经身陷囹圄,论罪待死,麻城已经换了新知县,名字叫做陈鼎,这个陈鼎,也是一个很清廉,很正直的官员,他闻风而动,很快就派官兵赶往杨同范家,把杨氏给控制住了。
跟着杨氏一起被控制住的,还有杨同范,还有杨五荣,还有赵当儿,以及高仁杰。
因为杨氏没死,前边这几位就是诬告,而后边的这位高知县,则成了刑讯逼供,制造冤假错案,这些人必须及时控制起来,防止他们脱罪。
陈鼎也比较聪明,他知道高仁杰呢,是迈柱的人,自己现在把高仁杰的案子翻了,自己就不能找迈柱汇报了,所以他绕开了迈柱,把案子陈情到了湖北巡抚吴应棻。
吴应棻脑子转的也够快的,案子涉及到了迈柱,他不好处理,也难以处理,干脆,转呈御前,让皇帝来拿主意。
圣明公允,皇帝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其实这个案子很好办,杨氏已经出现,既然杨氏活着,杨氏就是最好的证据,可是说出来您都不信,这个时候,被关在牢房里的杨同范还在挣扎,他不知道怎么和杨氏串通,让杨氏写了一封诉状,在诉状中,杨氏表示自己不是杨氏,自己是杨同范花钱买来的家妓,自己不认识涂如松。
这一手,太阴险了,杨同范通过这样的方式,把杨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杨氏既然不是杨氏,那么死掉的尸体就还是杨氏。
说起来有点拗口,反正就是杨同范等人一直在研究办法,高仁杰,迈柱也坚持认定,杨氏已死,反正他们要免责,要脱罪。
最后,还是雍正皇帝另外派了一个叫做史贻直的官员到麻城去办案,史贻直秉公执法,研读案情,真相大白,释放了涂如松和汤知县,杨同范,杨氏,杨五荣,赵当儿则被斩首示众,至于高仁杰,史料未见其后事如何,迈柱呢,估计是受处分了,但是没死,为什么说没死呢,到雍正十三年,还能看到他在政坛活动,还在继续做官。
这个案子,就是十分著名的麻城杀妻案,其实本案的细节还有很多,出于篇幅限制,作者没有细讲,有兴趣的读者可以顺着我提供的参考资料去读一读原文。
这个案子之所以著名,之所以经典,是因为它不仅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清代著名冤案,还几乎集齐了所有导致司法悲剧的元素:
偏见,谎言,腐败,酷刑和权力的傲慢。
在这个案件里,杨五荣,赵当儿是无耻的诬告者,因为偏见,他们不负责任,编造谎言,这是冤案的起点。
杨同范,是阴险的幕后推手,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把冤案扩大化的小人。
高仁杰,他是冤案铸成的直接执行者,为了自己的仕途,他主动迎合上意,收受贿赂,滥用酷刑,屈打成招。
可以见得,在封建专制时代,司法权力被交到一个毫无底线的人,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迈柱,他是昏聩的上官,他满足于扮演“青天大老爷”的角色,只听汇报,不查实情,好大喜功,草率的批准了死刑,或者说他压根就不尊重自己的工作,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案子正义与否。
他的失察和官僚主义,使冤案继续发展。
试问,一个正直勇敢的汤应求好人没好报,如果不是杨氏没藏好自己,如果不是新来的陈鼎和高仁杰不是一类人,如果不是史贻直秉公执法,涂如松还会有沉冤昭雪的那一天吗?
谁也不能否认,麻城杀妻案的告破,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偶然性。
那么,难道滌瑕荡秽,拨云见日,都要靠一次又一次的偶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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