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第一“老司机” 出手不是精品即禁品

他是宋代最具争议性的词人，自封“白衣卿相”，后来成为了中国词史上最早获得广泛民间认同的文人。

他的名字叫做柳永，字三变，因为填了一首《鹤冲天》，得罪了宋朝皇帝，于是半生混迹风月场所，靠给歌姬写歌词过活。

无论是在千年之前的北宋，还是在千年之后的如今，他的填词都深受人民的喜爱，但是这位“大宋顶流”的词坛地位却极为尴尬。

一、世人评价，两极分化

业内评价柳永的词：“浅近鄙俗”、“声态可憎”（《碧鸡漫志》）。全是大白话，描写歌姬的俗词滥调，面目可憎。“词多媟黩”（刘熙载）。意思是写得太低俗了，态度不端正！

就连李清照这有见识的的才女词人，也批评柳永词：“虽协语很律，而词语下尘。”就说她觉得柳永词的格律是对的，但是讲述的内容太低级了。

更过分的，还是当时的文坛领袖晏殊，甚至当面嘲讽柳永说：“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可以看出，晏殊明显瞧不起柳词风格的大胆、直白。

柳词的走红在宋朝可以说是一个很独特的现象，因为宋代文官得势 ，帝王也热爱文学。晏殊、欧阳修这样的词人都做过北宋的宰相，他们的词作深受帝王的喜爱。

晚一点成名的苏轼更是得到三朝皇帝与两宫太后的垂青，只有柳永不一样。因为柳永的“走红”终其一生都只限于市井江湖，北宋朝廷和当时的“文坛”，根本不承认他取得的成就。

唯有“天下歌姬”，会在他去世后声泪俱下，并筹钱为他下葬，甚至在后世形成了一个“吊柳会”的风俗。下面再说回柳永的词。他到底是写了些什么“禁词”，会让文坛领袖们这么反感呢？

二、惹怒皇帝，无缘仕途

柳永原来出身于南唐一个书香世家，父亲柳宜当过监察御史，入宋后官至工部侍郎。柳宜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都参加科考“进士及第”当了官。

按照原来的“剧本”写下去，三儿子柳永本来也应该科举入仕，光耀门楣。可这个老三偏偏在赶考路上被杭州的繁华勾了魂，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成了士大夫阶层的叛徒。

那么，为什么这位老兄最终会把路子走歪了呢？其实这一切啊，都要怪柳永“少年早慧”，出名太早了。

因为打小就很有音乐方面的才华，柳永还没有参加科考的时候就填过一首《倾杯乐》，当时非常红，还传到了宫廷里去。

柳永本来以为，自己的两个兄长都通过科考了，自己比他们才华更高，金榜题名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结果，柳永二十岁第一次参加举科就“扑街”了。

落榜后柳永借酒浇愁，还写了一首《鹤冲天》说要“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宋仁宗知道以后大笔一挥，在他的填词上批了一句：“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于是从此以后，柳永就长期地流连于坊曲之间，成了一个风尘浪子，专为歌姬写词谋生吗，他还逢人就说自己是“奉旨填词柳三变”。

三、替底层的歌姬发声，触犯士大夫优越感

别的文人去青楼是消遣，柳永是去“上班”——写词换酒钱，还被歌姬们捧成“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的顶流偶像了！其实当时的歌姬们喜欢柳词，主要是因为他肯为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发声。

柳永虽然出身达官之家，但是自从浪迹风尘后，他的生活来源全部靠自己填词得到的“润笔费”，野史上说他一直过得非常清贫。

由于看不惯宋代官场的奢靡的风气，又吃过生活的苦，所以柳永非常能理解歌姬们的心情，从来不把她们视为士大夫眼中的“玩物”。

柳永认为，这些歌姬都是乐于站在普通人的立场上，描绘风尘中那些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鲜活女子。

孔夫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写情欲就写情欲，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比如这首《定风波·自春来惨绿愁红》：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针线闲拈伴伊坐”，写的不过是普通夫妻的日常腻歪。只因为以女子的视角写出来，有点“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意思，也是致敬唐代王昌龄。只不过写得更具体，更有画面感觉一点罢了，晏殊这样的士大夫看了就受不了了。

还有柳永写《菊花新·欲掩香帷论缱绻》，中有一句“先去睡、鸳衾图暖”，老学究看了当场就会喷鼻血。睡就睡，怎么还带讲出来的呢？简直岂有此理了！

并且柳永还不只是在一首词里面大声讲“困觉”的事，他在《斗百花·满搦宫腰纤细》一词里面也写了：“盈盈背立银釭，却道你但先睡。”

如此大胆直白地写出一名女子在亲密关系中的“主动姿态”，直接挑战了男尊女卑的礼教底线，这让晏殊、欧阳修等人怎么看得惯呢。

其实晏殊、欧阳修当时自己也写“艳词”，比如晏殊的踏莎行·细草愁烟写“垂杨只解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借景抒情，含蓄婉约。

欧阳修的醉蓬莱·见羞容敛翠写“见羞容敛翠，嫩脸匀红，素腰袅娜”，虽然描写了女子体态，但是用词典雅。

其实我见过欧阳修写得“最低俗”的词是《渔家傲·近日门前溪水涨》，写一次涨水后一个思春的姑娘盼着情郎乘船过来约会，然后两个人在船中红帐中颠鸾倒凤。

下阕开头一句是“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原来偶尔幽会一次还不够，她还在幻想自己直接变成一朵红荷花，长在秋天的江水里，无休无止地一直和情郎“浪”下去！

按理说，欧阳修他们写的这些“艳词”也不比柳永的更高明。只是风格不一样罢了，但是人家就是要“双标”，就说自己这个是“风雅”，柳永那个是“低俗”。

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晏殊、欧阳修这些掌权的文人，写这些“艳词”的目的其实是给家伎或高级歌女“消遣”。

但是柳永是站在市井歌姬的立场上填词，语言直白露骨，让歌姬在酒肆瓦舍传唱都不算个事，他真正的“毛病”是替风尘女子发声——这就触犯了士大夫的阶级优越感。

结语

柳永活着的时候不受宋代士大夫的待见，因而晚年穷困潦倒，死后甚至都无钱下葬，最终还是歌姬筹钱将其安葬

可谁能想到千年之后，柳永那些被视为“淫词浪调”的《雨霖铃·寒蝉凄切》、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却成了宋词的天花板。“杨柳岸，晓风残月”更是千古名句，连苏轼看了都不得不服。

说柳永是个“老司机”虽是调侃，但也属事实。因为他长期生活在风月场所，对那些“饮食男女”的那些事了如指掌。知情识趣是市井的鲜活，是压抑时代的人性闪光。

士大夫们骂柳永，因为他戳穿了虚伪的礼教面具；歌姬爱他，因他给了她们尊严与声音。千年之后，我们早已记不住那些道貌岸然的批评，却依然在吟诵“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讲真话”的柳永如果活在当代，他的词作应该不会被“限流”吗？我想不会吧，搞不好他还会写出另一个版本的“罗刹海市”，把晏殊、欧阳修等人统统骂一顿。

然后再霸榜各大音乐APP，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情歌王子”。毕竟，真实的情感，永远比虚伪的高雅更有生命力。